（第一幕 郁热的早晨，周公馆客厅内）

鲁贵：凤儿，四凤，回头见了你妈，别忘了把你那些新衣裳都拿出来让你妈瞧瞧。

鲁四凤：知道。

鲁贵：还有，钱。

鲁四凤：钱。

鲁贵：啊，这两年你的工钱，赏钱，还有他不是也不断地塞给你钱花吗。

鲁四凤：他，谁呀？

鲁贵：大少爷。

鲁四凤：您别又穷疯了胡说八道的，大少爷什么时候给我钱花了。

鲁贵：好好好，没给，没给，没给，我是说这两年你不是也存了点钱吗，回头都拿出来让你妈瞧瞧，让她说，没有你爸爸成吗？你不在这大公馆里帮人，能每天吃好的，喝好的，大热的天能穿上这小纺绸吗？

鲁四凤：妈饰本分人，念过书的，讲脸。

鲁贵：哼。

鲁四凤：舍不得把自己的女儿叫人家使唤。

鲁贵：讲脸，什么脸不脸的，她讲脸，跑到他妈八百里外的女学堂，给人当老妈子，就为了一个月八块钱，两年才回一趟家，这叫本分，还念过书呢，简直就是他妈没出息。

鲁四凤：哎，我跟您先说下了，妈可是好容易才回一趟家，这回也是看哥哥跟我来的，您要是再给她个不痛快，我就把您这两年做的事都告诉哥哥。

鲁贵：我做什么了我？我不就是喝点、赌点、玩点，就这三样啊，我都这么大岁数了，他管得着吗。

鲁四凤：他才懒得管您这些事呢，可他每月从矿上寄给妈用的钱您偷偷地花了，他知道了就不会答应您。

鲁贵：那他敢把我怎么样，他妈嫁给我了，我就是他爸爸。

鲁四凤：哎呀，您小声点儿，这有什么喊头。

鲁贵：哼，就你这倒霉蛋哥哥呀，还不知道你妈跟哪个王八蛋生的呢。

鲁四凤：哎，哥哥哪点对不起您哪，您这么骂他。

鲁贵：他哪一点对得起我呀，当大兵，拉包月车，干机器匠，上学堂，念书，哪一行他好好干过，我好不容易把他举荐到周家的矿上当工人，他跟工头又闹起来了，把人家还给打啦。

鲁四凤：我听说不是我们老爷先叫矿上警察开枪，工人们才动手的吗。

鲁贵：啊，方正这小子混蛋，吃人家钱粮，就得听人家的话，好好地罢什么工啊，你看现在还得靠我这老脸跟老爷求情去。

鲁四凤：您听错了吧，哥哥说他今天自己要见老爷，没让您求情来着。

鲁贵：谁让我饰他爸爸呢，出了这个事，我能不管。

鲁四凤：行了，我不跟您说了，我要上楼给太太送药去了。

鲁贵：哎哎，凤儿，等等，等等，爸跟你商量点儿事。

鲁四凤：什么？

鲁贵：你听着，昨天不是老爷的生日吗，大少爷也赏给我四块钱。

鲁四凤：好极了，我要是大少爷我就一个子也不给您。

鲁贵：你这说得太对了，四块钱够干什么的，还点帐就没了。

鲁四凤：那您还跟哥哥要去吧。

鲁贵：别、别，凤儿，你听我说，真的，我那个赌账啊还没还清呢，真的，我跟我亲生闺女说瞎话，我是王八蛋，眼下你手头方便，匀给我个七块八块的，行吗？

鲁四凤：我没钱。

鲁贵：没钱，你可放明白点儿，你妈疼你那只在嘴上，你爸爸我疼你可是把你什么要紧的事情都放在心上。

鲁四凤：您又要说什么？

鲁贵：说什么，我要说的是大少爷，大少爷可常跟我提起你。

鲁四凤：大少爷，大少爷，我不跟您说了，我要上楼了。

鲁贵：站住，我问你，前天我看见大少爷买衣料。

鲁四凤：怎么啦？

鲁贵：怎么啦？啊，哎，这戒指不是也他送给你的，啊，哼，要说嘛一个当差的女儿收人家点东西，用人家点钱也没有什么说不过去的，这不要紧，我都明白。

鲁四凤：您说吧，您到底要多少钱用？

鲁贵：没有多少，三十块钱就够了。

鲁四凤：啊，三十块，那您还是跟您那大少爷要去吧。

鲁贵：站住，你以为你爸爸真糊涂哇，不知道你跟那混账大少爷做的事情。

鲁四凤：您是父亲吗，是父亲有这么跟女儿说话的吗？

鲁贵：就因为我是你父亲，我才要管你。

鲁四凤：你。

鲁贵：我问你，前天晚上。

鲁四凤：前天晚上。

鲁贵：前天晚上我不在家，你半夜才回来，干什么去啦？

鲁四凤：那是太太听说老爷要回来，让我收拾老爷的衣裳来着。

鲁贵：哦，那半夜送你回家的那位是谁呀？坐着汽车，喝得醉醺醺的，尽跟你说胡话的那位。

鲁四凤：行了，行了，我的都在这儿了，原本预备给我妈买衣裳的，您都拿去吧。

鲁贵：都给我啦，我就知道你是个孝顺孩子，哎，孩子，等等，你可小心点儿，这两天我看太太的神色有点不大对。

鲁四凤：太太的神色不对跟我有什么关系呀？

鲁贵：我怕太太看见你，她心里不痛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