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重塑》

——听见她说

表演：咏梅

我看过一个报道，说有一个人没有痛感神经，别人割下他一块肉，他也不知道，他的胳膊在滴血，可他还在看电视，看一个喜剧节目，一边流血一边哈哈笑，我小的时候也被蛰过好多次，那时候不在乎，那时候浑身都是劲，我喜欢疯跑，还会爬树，在树上的感觉和地面不一样，我能听到树叶最细小的窸窣声，我和小鸟的眼睛对视，我想学地质，想触摸岩石，我想知道一块石头经历过什么，每一条河是怎么流淌出自己的轨迹，那不是女孩子该干的事儿，你会把自己弄得邋里邋遢，父亲总是很严厉，而母亲温柔，你长大了不能再那么野了，你要懂事，可是妈妈，你那么懂事，为什么你夜夜还会在洗手间里哭，你以为你打开淋浴喷头，水声哗啦啦地响，我就听不见你的哭声了么，我在父亲指定的大学读了书，毕业后成为一名会计，这工作有用踏实，我性格温顺，明理，那时我长得也不赖，有一副好牙口，当我被牵到婚恋市场的大厅，哗的一声吆喝，人们围过来，我发现自己足够抢手，咱俩好好过，种许多花花草草，再来一儿一女，凑个好字，他迫切的盯着我说，眼神很诚恳，手指甲缝不是那么干净，可是他很诚恳，那时候父亲已经搬出去和别的女人住在一起，你怎么求都没有用，可是妈妈，你不恨他，不恨他的醉酒，不恨他的拳头，因为他顾及了家族的体面，你们没有离婚，你们没有离婚，你对我说，乖女儿，我只有你了，你要争气，嫁一个诚恳，可靠的男人。

孩子们一天天长大，在太阳下奔跑，那天的阳光也非常的好，我泡了两杯茶，他坐过来，靠近过来，两只手捧住我的手说，有件事我想和你说，好啊，茶怎么样，水还够烫吗，我们好好地分开吧，他说，我们分开吧，他看着我，我的手还在他的手掌里，我想抽出手，把那杯茶甩在他脸上，是个梦吧，我想醒过来，可是我什么都没做，在那里一动不动，孩子呢，孩子归我吧，可以留在最好的学区，你一直是个好妈妈，他回答得好快，他全都想好了，我会补偿你的，他加了一句，他的眼神依旧很诚恳，手指甲缝已经干干净净，生完女儿后，有一天我下班回家晚了，女儿在发烧，他冲我发了火，孩子小脸烧得通红，我很自责，就在我自责的时候，他向我道歉，双手捧着我的手说，辞职回家吧，别那么辛苦，赚钱有我呢，可我刚升了职，别犹豫了，为孩子想想，为咱家想想，好字写在我的额头，像一枚勋章，我是你的乖女儿，我是丈夫的好妻子，我是孩子们的好妈妈，可是妈妈，现在我和你一样，只能躲在卫生间里，打开淋浴喷头，水声哗啦啦的响，男方有固定正当收入，女方无业，多年脱离社会，我方本着实际条件，申请孩子的抚养权，这是他律师的陈诉，妈妈急得犯了高血压，我握住她在被单外面的手，手背上有几颗扎眼的老年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