逗:从前我有个朋友。
捧:干什么的?
逗:开杂货铺的。
捧:您怎么跟他交上朋友啦?
逗:有一天我到他那儿去赊账。
捧:您赊什么东西?
逗:我家灯泡坏啦,去赊一根错烛,他拿粉笔应当在黑板上写上 “蜡烛”两字。
捧:他写上啦?
逗:他光画了一竖。
捧:这是什么意思?
逗:我明白啦,这一竖代表一根蜡烛。
捧:他不会写字?
逗:过几天我又去赊了一盒香烟。
捧:这回怎么写的?
逗:他在一竖底下画了一个四方块。
捧:一竖代表一根蜡烛,四方块代表一盒烟。
逗:对,这四方块就画在一竖底下!过几天我去还账。
捧:对,下回好除。
逗:我说:“掌柜的,您看看账,我短您多少钱?”他一看黑板 上画着一竖底下一个四方块,回头对我说句话,把我吓了一跳。
捧:他说什么?
逗:“你不短柜上钱。”
捧:不是画着一盒烟,一根蜡烛吗?
逗:“你就短柜上一件东西。”
捧:什么东西?
逗:“你借去一把铁锹啊。”
捧:怎么变成一把铁锹啦?
逗:一根蜡烛他当成铁锹把啦。
捧:那个四方块?
逗:他当成铁锹头啦!
捧:没文化多耽误事啊,你就给买一把铁锹吧!
逗:我知道他这是开玩笑,他是个好开玩笑的人,我没给他买。
后来我们就交上朋友啦。
捧:好哇。
逗:从此以后,我要是有一天不到他柜上去,他就吃不下去饭。
捧:这才叫朋友呢。
逗:可是说相声的哪儿都去呀。在山西太原府,有一家办寿,请一场相声让我去。您说挣钱的事我能不去吗?
捧:得去呀。
逗:去,我舍不得朋友。
捧:那也就几天,您可以跟他说说。
逗:我上他柜上告诉他:“大哥,我要走啦。”
捧:他说什么?
逗:他哭啦。
捧:他怎么哭啦?
逗:他舍不得我呀,我给他个放心话。
捧:什么放心话?
逗:“多说走十天,少说走五天。”他问我到什么地方去,我说: 山西太原府。
捧:他说什么?
逗:他乐啦:“山西太原府是咱们老家呀!”我赶紧问他:“老家 在山西太原府什么地方? ”他告诉我:“在太原城西。咱们 老爷子名叫‘辛干’,到那儿一打听‘辛干’都知道。” “你这么告诉我是有什么事情吗? ”“我有十几年没回家啦, 你要走给我带一封家信去。”
捧:朋友嘛,这个事应当管。
逗:你当光带信哪?
捧:还带什么?
逗:还有钱哪。
捧:多少钱!
逗:五十块现大洋。
捧:现大洋是银子的,沉哪。
逗:五十块钱,拿报纸卷上,半尺多长,我不能搁口袋里。
捧:您放什么地方?
逗:掖到裤腰扣里。我走那天他送我上车告诉我一句话。
捧:他告诉你什么?
逗:连信带钱交给本人,“到家有一个年轻的女人,她就是我媳 妇,你嫂子。”
捧:嘱咐得挺详细。
逗:我上了火车奔太原去,坐时间长了闷得慌,心想临走带点儿 解闷儿的东西就好啦。
捧:是啊!谁让你没带哪。
逗:我把带的那封信打开,看看都写的什么?
捧:私看书信,这可不好。
逗:朋友,没关系,我打开一看哪……
捧:怎么写的?
逗:信上没写字。
捧:没字呀?
逗:在信上画了七个大路轮,一棵大树,树上落了两个苍蝇。树的那边还画着四个王八,两把酒壶。
捧:这是什么信?
逗:我也不知道啊。我到了太原府,刚进城,见有一个老头儿, 我过去鞠个躬,打听打听,我说:“老大爷,请问附近有个 叫‘辛干’的吗?”
捧:老头儿说什么啦?
逗:老头儿反过来问我:“你找‘辛干’有什么事?”
捧:你就跟他说吧。
逗:“我打北京来。有一个朋友托我办点儿事,往家里带封信, 还捎俩钱来。”老头儿说:“你跟我来吧。”走不远,就把我 让屋里去啦。给我找个座我就坐下了。老头儿就说话啦: “有话你就对我说吧,我就叫‘辛干’。”
捧:真巧,碰见本人啦,你就把钱和信交给他吧。
逗:我说:“给您这封信,还有五十块钱。”老头儿乐呵呵地拆 开这封信,看看信瞧瞧我:“噢,你跟我儿子是把兄弟呀!”
捧:信上不是没写字吗?
逗:我也纳闷儿,我赶紧问他:“你儿子在信上说我们是把兄弟吗?”他说:“是呀,你看这信上有七个骆驼,我们山西人养骆驼,五个为一串,六个为一挂,七个为一把儿,这不就 是把兄弟吗?”我一听,我们俩全变胳驼啦!
捧:把兄弟可不是一把子嘛!
逗:老头儿看完信,跟我说:“一点儿不错,信上写得明白是五 十块钱。”“您怎么知道是五十块钱?”
捧:他怎么知道的?
逗:“你看这树上落两个苍蝇。”
捧:树上有俩苍蝇是怎么回事?
逗:“我们山西人,把苍蝇叫蝇子,花的洋钱也叫银子,可是山 西人说银子,也叫蝇子。”
捧:那么,蝇子在树上落着是怎么回事?
逗:“绳子代表银子,就是银子,银子有数(树)的。”
捧:噢,怎样知道是五十块钱呢?
逗:老头儿说:“这儿画着四个王八,两把酒壶,你算算,四个 王八,四八三十二;两把酒壶,二九一十八。十八加三十二,共计五十块。”
捧:这么回事呀!这比逗:骨文还难认呢!
逗:老头儿说:“今天你别走啦,咱爷儿俩初次见面,得喝两 盅,我说:“我光会抽烟不会喝酒。” “好办,给你灌两瓶 醋吧!”
捧:喝醋啊?!
逗:醋拌山西刀削面。吃完饭老头儿跟我说:“你回北京给我带 封回信。”我说:“行。”
捧:这应当。
逗:过几天,我演出完了,他把信也写出来啦。临走那天,我到 他家拿信去,一进门看见有个年轻的妇女,这是我大嫂子, 她也交我一封信。
捧:一共两封信。
逗:老头儿交给我说:“这大信封是我给儿子的,这小信封是你 嫂子给你大哥的,小夫妻都是知心话,你走到半路上可千万 别拆开看!”
捧:人家怕你拆开看。
逗:辞行,登程,我坐在火车上怪闷的。
捧:看看书,看看报吧。
逗:哎,我想起来啦,这儿有两封信,再拆开看看。
捧:您就别拆开啦!
逗:非拆不可,先看大信封的信,拆开一看。
捧:写的什么?
逗:信上还是没有字,信上画了个水筲,这水筲底儿朝上,筲把 儿朝下,在水筲底上落着俩苍蝇。
捧:这是什么意思?
逗:我明白,苍蝇大概又是银子,可是水筲底朝上,我不明白, 还画着一个大圈一个小圈,大圈里头画着一个二踢脚,就是 过年放的爆竹,小圈里头画一个蚕。
捧:什么蚕?
逗:吐丝的蚕,这封信很简单。看完封好,收起来,再看我嫂子 这封信。
捧:人家夫妻的信,你别看。
逗:打开一看,画着一块藕,藕可断开啦,里头的丝可没断开。 挨着那块藕,有一块炭,就是生炉子用的炭,块儿太小啦。 还画着两个鸽子、一个鸭子。
捧:还有什么?
逗:还画着一头象,象鼻子上卷着一把刀,这象正回头,那刀尖 从鹅脖子上扎进去了,鹅顺着脖子流血。我看完了,也不明 白是怎么回事。
捧:是不好明白。
逗:看完信,闲劲儿难忍,一想,有了,我在嫂子这封信的后 面,我也画点儿东西。
捧:你画什么?
逗:乱画,画什么好呢?对,我来个自画像。
捧:那怎么画?
逗:我掏出一面小镜子,对镜子画,画一个小人儿嘴叼着烟卷 儿。画完把信封好,一天一宿车到了北京。
捧:下车您就回家吧。
逗:先把朋友的事办完再回家。我就一直奔到柜上去啦。
捧:见着了吗?
逗:他正在门口站着呢,一看我回来啦,这个亲热劲儿:“兄弟 呀!你可回来啦! 一路上你可辛苦啦!”
捧:真近乎!
逗:沏上茶,洗洗脸:“你在柜上吃完饭再回家吧。
捧:你怎么样?
逗:我把信交给他:“这个大信封是我们老爷子的,小信封是我 大嫂给你写的,我把钱交给老爷子了。”
捧:他说什么没有?
逗:他说:“兄弟不用多说,咱们哥儿们我还信不过,要是见不 到钱,这封信也来不了。
捧:人家比你明白。
逗:他把大信封拆开,看完了信他就说啦:“兄弟,这个钱,咱 们老爷子见着啦。”我说:“你怎么知道的?” “这儿有个水 筲,有两个苍蝇,山西人管苍蝇叫蝇子,带的那个大洋也叫 银子,这水筲底朝上,就是银子捎(筲)到(倒)啦。”
捧:这个大圈和小圈是怎么回事?
逗:“大圈是饭碗,小圈是茶碗。”
捧:大碗为什么搁了二踢脚,茶碗为什么搁个蚕?
逗:“你不明白,这是老爷子想我。茶思(丝)饭想(响)。”
捧:你嫂子这封信呢?
逗:他把信拆开一看就哭啦。我赶紧就问:“你先别哭。这藕断开啦,这丝没断,这木炭又这么短这是怎么回事?”
捧:怎么回事?
逗:“这是你嫂子想我啦:长思(丝)短叹(炭)。”
捧:这两个鹤子、一个鸭子,两个鹤子、一个鸭子,那又是怎么回事?
逗:“你不知道啊,兄弟,你这个嫂子是我的亲表妹,从小就叫 我哥哥,我们结婚后一直这么叫,这就是你嫂子叫我呢。”
捧:两个鸽子、一个鸭子,两个鸽子、一个鸭子,为什么就是叫 你呢?
逗:“这就是:哥哥呀!哥哥呀!”
捧:这象鼻子卷一把刀’刀尖扎进鹅脖子,还直流血是什么意思?
逗:“这就是:哥哥呀!哥哥呀!想(象)煞(杀)我(鹅) 啦!”
捧:就是想死我啦!
逗:对呀,他一翻过信一看,就瞧见我画的那个自画像啦。
捧:这回他说什么?
逗:“哎呀!兄弟,这画的是我儿子不学好,叼上烟卷啦!”
捧:啊!去你的吧!
(完)